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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apter6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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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apter67

六人局的年夜飯,後半程的氣氛和前半程相比,完全的大相徑庭。

紀書遠和鄭曉惠幾乎沒再說過話,鄭曉惠甚至有些驚弓之鳥,紀文康話間偶爾帶到她,整個人都悚然。

紀文茂對妻兒的異常顯然沒太上心,只覺得是他們在此待得不耐煩,想盡早回家的暗示。

於是飯後,他也沒再久留,叫來司機開車,便帶著兩人回了家。

紀雪城和晏泊亦是如此,紀文茂的車前腳開出去,他們後腳就收拾起行裝。

由於紀雪城晚餐時飲了酒,返程換做晏泊開車。他去取車時,紀文康示意紀雪城留下,有話要與她說。

紀文康:“不好奇嗎。”

紀雪城:“好奇什麽?”

“我讓你去南港的原因。”

紀雪城靜默幾秒,側臉望過去,迎上紀文康深沈的目光。

“工作方面的事。”

紀文康微笑:“不止。”

廊下正是個風口,夜風獵獵,吹得紀雪城的發絲飛揚。她隱約聽見停車場上傳來引擎啟動的聲響,穿透力很強的雪白燈光映照過來,夜色被暈開。

“工作上的調動,起因卻不止於工作,”紀雪城將他的話譯了一遍,“這不是您的作風,董事長。”

紀文康的表情似乎在頃刻之間出現了龜裂,也許是紀雪城四兩撥千斤的反擊實在出乎他的意料,又或者是“董事長”這個明顯刻意拉開距離的稱呼,稍微引來他的不快。

他將目光轉向遠處,低矮的山丘連綿成天際之下的陰影,宛如一只蟄伏的巨獸。

“你也不要想太多,工作嘛,在哪裏都是一樣的。集團高層裏,也有好幾個人具有外地分公司的工作資歷,對晉升很有好處。”

紀雪城不語,任由沈默在兩人之間築起高墻。

沒過多久,晏泊把車子開到門廊前。

遠遠地,有璀璨煙花在天空綻開,一簇又一簇,絢麗奪目,墜落時,恰似無數星雨。

臨上車的前幾秒鐘,紀雪城忽而回頭,對紀文康問道:“如果我堅持不去呢?”

紀文康和身邊的傭人輕聲吩咐了幾句,那人得了命令,很快閃開身影不見。他這時候才認真回答紀雪城的問題:“作為你的父親,我當然會支持你做的每個決定,不管在新川還是在南港,你永遠都是我最鐘愛的女兒。”

紀雪城的手停留在車門把手上,聞言並沒有反應。

她知道紀文康還有下文。

“作為你的領導,”他的停頓不過兩秒,“我不歡迎任何不服從上級決策的員工。”

這是他的回答。

面面俱到,公私分明。

紀雪城低下頭,盯著地面的方磚,表情像在沈思,又像走神。

晏泊坐在駕駛座,沒聽清他們的對話,隔著車窗對紀雪城道:“還不上車嗎?”

剛才得了紀文康吩咐的傭人,帶著另外幾人,搬了好幾箱的煙花到院子裏。

火花閃現,巨大的震響仿佛能撼動腳下大地。一束煙花以自身為燃料,撕開濃黑的天空。

紀雪城彎腰鉆進車裏。

把無盡的繽紛和嘈雜遠遠拋在身後。

*

“新年快樂!”

視頻電話裏,向婕笑得露出一口白牙。她被曬黑不少,一頂黑色帽子沾染了塵土,顯得灰撲撲的,笑容卻格外燦爛。

“小姨,新年快樂!”紀雪城邊吃早餐邊講電話,手機架在旁邊的餐盤裏。“在非洲過年感受如何?”

向婕開朗道:“比我預料的好多了。這邊的華人不少,新春活動可豐富了。而且,我居然在這裏碰上了國內的一支醫療隊,他們請我幫忙拍攝幾組照片和視頻,說是回去以後做宣傳用。”

紀雪城喝咖啡的動作停了下來。“醫療隊?”她心念微動,“帶隊的,是不是一位姓孫的教授?”

向婕驚奇道:“你認識她?那可太巧了。”

“不是認識,只是之前工作有過一點交集,”談起這個,紀雪城情緒不免低了些,“算是沒成功的合作夥伴吧。”

“這是什麽說法?”向婕疑惑,“難道是……鬧過不愉快?”

紀雪城連連擺手:“不至於,不至於。也不是什麽值得一提的事。”

向婕狡黠一笑:“你不肯說?那我回頭直接問她本人。我和她,現在可是金蘭之交。”

拿鐵咖啡的醇香還在口腔裏回蕩,向婕的話字字入耳,反倒讓紀雪城的思路拓展到一個全新的維度。

“小姨,如果您下次見到孫教授,能幫我向她打聽一個人嗎?”

“當然沒問題。你想打聽誰?”

“她曾經的學生,徐楷明。”

“……噢,行,我幫你問問。”向婕答應得很爽快。

這通電話頗有峰回路轉的意思,僅僅是隔天,向婕就打了回來。

“雪城,我問過孫教授了,聽她描述,情況好像有點覆雜,她堅持要親自和你解釋。”

還不等紀雪城說話,那頭的聲音便已經易主:“紀小姐你好,我就是徐楷明的老師。”

她的聲線比預想的更加沈穩,哪怕隔著電話,也能感覺到其中的力量。

“我聽說,徐楷明在國外執業出了問題,現在人在國內,也惹上了麻煩。”

紀雪城:“是的。所以我想找您了解一些情況,看看是否有轉圜的餘地,雖然事出在他,但是對我們公司也有不可小覷的影響。”

那頭沈吟片刻,“他在我手下念的碩士,平心而論,他的表現和能力都很優秀,我也實在想不通,他為什麽要做出那種鋌而走險的事。”

“我今天想和你說的,不是關於我這位學生,而是關於我們那次中斷的合作。”

“您指的是——專家交流會?”

“沒錯。我當初接到上面的委任,不得已推拒和你們公司的合作,但是本著補救的想法,我和我的另一位學生商量過,由他代為我出席。後來我就忙於出國前的各項準備工作,讓他自己和你們溝通。”

紀雪城深感不可思議:“可是,我這裏沒有收到任何通知。”

“這也是我的疏忽,沒有親自打電話和你們說一聲。”孫教授說道,“以至於他和我說,你們公司得知情況以後婉拒了他的提議,決定另外邀請嘉賓時,我也沒有往別的方面想。”

紀雪城當即走進書房,打開電腦郵箱,查看年初與教授團隊的郵件往來。“您能告訴我,本來商定替您出席的那位,姓甚名誰嗎?”

“這……”孫教授顯然有所猶豫,“實不相瞞,我的這位學生也參與了本次的合作項目,人正在國外。我並不建議你現在就質問他什麽,一來,我們的工作很忙碌,不能缺人;二來,他畢竟任務在身,我擔心橫生枝節,會影響他的情緒。”

“您放心,我知道輕重。我可以向您保證,在您的團隊啟程回國之前,我不會主動與他聯系,只做一些背景方面的調查。”

電話裏沈默了很久,紀雪城也不催促,給了對方充足的時間考慮。

“……好吧,”孫教授終於妥協,“他叫沈聰,是醫大附院的主任醫師。”

醫大附院。

又是醫大附院。

紀雪城記住這個名字,放下電話,便開始搜尋此人相關的資料。

能得到孫教授認可,作為她的接替,沈聰的能力自然毋庸置疑,從醫科大博士畢業,他順風順水地進入了附屬醫院工作,發論文、晉升,哪怕參照已經足夠優秀的徐楷明,他的職業生涯也稱得上熠熠生輝。

如果孫教授所言不虛,這個沈聰陽奉陰違,表面答應孫教授出席活動,實則卻告訴嘉泰,團隊全員工作在身,有將遠在國外的徐楷明引薦給紀雪城,最後再稱,反而是嘉泰推拒了合作。

“我感覺,他的問題很大。”

紀雪城把自己整理總結的文檔推到晏泊面前,“幫個忙,我怕我當局者迷,你從第三方的角度,幫我捋捋思路。”

晏泊聽她簡述過來龍去脈,眉頭微皺,“我覺得,你暫時還不能排除另一種可能——相比於你們公司的專家交流會,這個沈聰認為,跟隨孫教授參加醫療合作項目,對他的前途更有助益。”

“但這不能解釋,他為什麽要把徐楷明介紹給我。”

“也許,他擔心直接拒絕你們,可能會讓這件事情鬧到孫教授的眼皮子底下,所以才順手介紹人選,好讓他高枕無憂。”

晏泊的條分縷析,尚不能完全勸服紀雪城,她仍不死心道:“太難以置信了。孫教授那麽多學生,徐楷明和沈聰根本不是同一屆的,人還遠在千裏之外,怎麽偏偏介紹他呢?”

“人和人的交集,不一定非得放在明面上。再說了,我們讀書那會兒,不同屆的師兄弟師姐妹參與同個項目,不也是很常見的事嗎?”晏泊推己及人。

紀雪城聽完,久久沒有說話。

晏泊說的當然有道理,甚至,這種思路很有可能亦是沈聰的自辯。

恰如晏泊所言,沈聰研一那年,確實參加過師兄師姐們的課題項目,徐楷明的名字同樣赫然在列。

回看當初往來的幾封郵件,行文提及徐楷明時,幾乎都在大加讚譽。紀雪城隱隱揣測,在她不知道的地方,沈徐兩人,一定還有更多聯系。

*

春節假期眨眼飛逝,明明什麽都沒來得及做,時間便已來到放假的最後一天。

頭天晚上,紀雪城跟著晏泊回了他父母家,聊天聊得晚,索性就在那邊住了一夜,早上吃過早餐才回來。

回家路上,她接到美國同學的越洋電話。

同學幫忙打聽了一圈,直言徐楷明此事同樣在當地醫療圈裏炸了鍋,根據患者呈現的證據,除非徐楷明能證明自己被人威脅或幕後還有主謀,否則幾乎就是鐵板釘釘的重罪,足夠他牢底坐穿。

紀雪城心神不定,在家裏沒待多久,又獨自開著車出門,漫無目的地繞圈子。

沈聰暫時不能動,徐楷明下落不明,紀文康的調令近在眼前……

她恍恍惚惚地靠邊停下,一擡頭,卻發現自己竟一路開到了精神衛生中心。

舊地重游,心境卻與當時大不相同。森嚴的大門在面前聳然而立,紀雪城擡眼望去,只覺得無盡的壓抑。

這裏不是個適合久留的地方,況且紀雪城本就沒有進去的打算,於是準備離開。

就在此時,餘光裏,有兩個人影慢慢從醫院的大門口走出來。

他們挨得很近,看起來應該是彼此熟識,表情雖然都嚴肅,但明顯存在年紀輩分上的差別,步履皆是穩健。

紀雪城抓著安全帶的手松了。

那是……

宋哲陽,和肖一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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